「盛开于浮世之花，何其娇艳，终归虚假。花开了，花谢了，不会残留一丝痕迹。」
纤细的手指，抚过无光的镜面。
那手指是苍白的，在一地摇曳的烛光中，格外惹人怜惜。
那人的头微微低着，任黑发垂落，直到她的脚踝。
她穿着一穿红色的长裙，裙摆华丽，并在腰部收束成弧度惊人的曲线。
站在她身周围的，是五十九名黑袍的人，每个人的脸上都戴着灰色的面具。
五十九人，围成了一个圈，每个人的手里，都握了一根黑沉沉的木杖。
在他们包围的圆心，就是这红裙的女人，以及被她捧在手里的那面无光的古镜。
殷红而交错的线条在她的脚下蔓延，结成了一个令人头晕的复杂图案。
而殷红最密集的地方，就是女人的脚底。
「快开始了吧。」女人同样藏在灰色面具之下的唇瓣，轻轻开合，吐出了低沉而略微沙哑的声音。
围在她身边的五十九人尽皆沉默，牢牢握着黑沉的木杖，目光凝聚在脚尖前方的地面。
女人抬起头，面具下那张苍白的脸，大概是在笑着。只是没有人能看穿那层笑意。
「时机成熟，就把她们带来吧。」
「是。」五十九人低低地回应，在这个有些空旷的房间里，仿佛一道低沉的闷雷。
于是这些人四散而去了，无声而迅捷地消失在这个房间里。在女人的身边，只留下了其中的四个。
四个人握着手里的木杖，汇聚到女人的身边。
他们的木杖顶端，是一个乌黑的晶体，棱角分明，与其他人的都不相同。
由是观之，他们便是那些黑衣人中的头目了。
这四个人全是一般的高矮，大约肥瘦也没太大区别，穿着同样的衣服，戴着同样的面具，好像是从同一个模子里翻模出来的。
他们依照东、南、西、北四个方位站定，仍然凝视着脚前几寸的地面。
一直到红裙的女人缓慢而低沉地开口，轻声吟唱：「尘世，虚无之梦……」他们才开始同样低沉语调跟随着吟唱道：「子何人哉，痴睡不醒。醒来，醒来，复归于伟大之真理。」
五个人的声音，浪一般向四面传递，在抵达远方时，渐渐地淡了。
因此刚于地牢脱困的一行人，并不知晓这里发生了什么。
「差不多了。」
马格丽特一剑将尖细嗓子的邪教徒的脑袋砍下，一把将剑插到地上，大口地喘气，显然累坏了。
「你还好吧？」史蒂夫在旁边问道。
「没死成。」马格丽特没有看他，冷声说道。
「那个，我不是故意的……我不知道他们这么难缠……」史蒂夫说道。
「我不想听你解释。」
马格丽特摆了摆手，示意他停下。
史蒂夫之好悻悻地住了嘴。
但过了一会，史蒂夫仍然没忍住地开口了：「真的，真的，我不是故意的，你要相信我啊，马格丽特。」
「够了！」
马格丽特一声低喝，「锵」一声把剑从地上拔了出来。
史蒂夫被吓得连连后退，颤声说道：「你，你想干嘛？我已经认错了！」
马格丽特没有理他。她把剑端到面前，眯着眼在剑上端详着。
少顷，马格丽特放下剑，摇了摇头：「卷刃了，这些人的剑太不结实。要是我的佩剑还在就好了。」
「要不然，您用我的吧。」后面的一名少女连忙说道。
之前、场战斗中，她几乎没有出力，因此分到她手中的剑还是崭新的。
「那就谢了。」
马格丽特随手把卷刃的长剑扔到了地上，转身接过了少女递来的那把，伸指轻弹，「叮」的一声。
「差强人意。」马格丽特微微皱着眉说。
「刚死掉的这些敌人又扔下了好多武器，要不然就用他们的吧？」史蒂夫问道。
「没必要，只不过又是一堆垃圾而已。这些人里，也就被我手刃的那个家伙用的武器高级一点，但也没高级多少，而且还被他自己给弄断了。」马格丽特说道。
说话的同时，她蹲下来扯掉了一位邪教徒身上的斗蓬，将其撕碎，在剑柄上用力地缠了几道。
莎伦是这次战斗里杀敌数最多的，因此她也很累，靠墙休息的短短时间，汗水从额头发直淌落到脚底，在地上形成了一个浅浅的水洼。
大概量地脱水，让她的眼前一阵阵发黑。
莎伦下意识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，闭上眼睛想要休息一会。但她马上就又把眼睛睁开了。
因为她不希望自己在这么危险的地方睡过去。
「你喝一点东西吧。」
一个之前被她保护在身后的少女，怯怯地走到莎伦的面前，递给她一个脏兮兮的杯子。
莎伦的鼻子很轻易地闻出来，杯子里面装的是劣酒，显然是某个死掉的看守的私人物品。
莎伦原本是想拒绝的——她害怕酒精干扰自己的战斗能力。
但看见这少女紧张的神情之后，她忽然觉得，自己不应该拒绝这位姑娘的好意。
再说，她确实需要喝点什么了。
于是莎伦勾唇一笑，伸手接过了那个杯子，朗声说道：「谢谢你了，姑娘。」
轻轻地咂了一口杯子里的劣酒，莎伦皱了皱眉。
「有点坏了，而且还挺淡的……这群家伙是怎么喝下这种东西的。」
尽管这么评价杯子里的东西，莎伦还是一仰头，将它喝得一干二净。
「谢谢。」把杯子递还给那少女的时候，莎伦又道了一声谢。
那少女顿时有些受宠若惊地说道：「没，没什么啦……要不是莎伦你保护大家，我们早就死了。」
不是，并不是这样。
莎伦沉默。
她并没有保护好大家。
被那些看起来不很专业的邪教徒闯进人堆里，尽管她全全力保护，还是有四个少女死掉了。
她们还没来得及真正展开自己的人生，就这么死掉了。这让莎伦的心十分难过。
这时，她突然又想到了一件事，于是「啊」的一声抬起头来。
「怎，怎么了？」站在她面前的少女紧张地问道。
「还有一个……大概是这里最小的，她不在人群里。她在哪？」莎伦焦急地问道。
「不，不知道。」少女慌乱地摇头，「这里光线不太好，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。」
「帮我找到她。」莎伦说道，「拜托了。」
「好，好的。」少女点头。
找到柳树人并没有多么困难。
当这些少女围到瘫坐于地的柳树人身边时，纷纷发出了惊讶的声音：「这，这是……小妹妹你杀死的？」
柳树人无比艰难地点了点头。
少女们不由发出一声惊呼。
当她们被这些疯狗一样的邪教徒追得四处乱窜的时候，她们无法想像，这样一个比她们还要小上几岁的孩子，是怎么将其中之一杀死的。
这孩子……太过可怕了。
不由的，这些少女向后退了一小步。
但紧接着，她们又都走上前来，在柳树人的头顶投下巨大的阴影。
「你太厉害了，小妹妹！」少女齐声说道。
柳树人在她们的手臂下艰难地左闪右避，却还是没有意外地被其中一人抱了起来。
「放，放开我……」柳树人的叫声是这样的无力——他本来也没有多少力气了。
没多久，他的脸就在少女很有弹性的前胸之下变红了。
「你很不错，艾丽莎。」
莎伦走到柳树人的身边，重重拍了拍他的肩。
「嗯嗯。」
柳树人的头还埋在那少女的胸前，只能发出这样的声音。
喷出的气流让这名少女觉得有些痒，于是她咯咯地笑了起来。
「她是我们的小英雄呢。」这名少女笑道。
「你还能自己走吗？」莎伦发觉了柳树人现在的状态不好，于是问道。
「有点困难。」柳树人说道——他终于从被包围的困境里挣脱了出来。
「必须有人帮忙了。」莎伦说道，「一会谁背一下她？接下来我们恐怕还要走很多的路。」
「我来吧。」那个抱住柳树人的少女说道。
「你可以吗？」莎伦有些怀疑地问。
在她看来，这位少女的身躯实在算不上健壮，虽然柳树人的身体也不重，但就这样让这位少女背着，恐怕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失去力气。
那少女显然也知道莎伦的顾虑，于是说道：「没关系的，我们可以轮流来。反正，我们在战斗方面也派不上什么用场，不是吗？」
「那好吧。」莎伦同意道。
「你们还没问过我的意见呢……」柳树人弱弱地说道。
「那好，艾丽莎小姐，你愿意让她们背着你吗？」莎伦说。
柳树人还没做出回应，就听见抱住自己的少女同样在他的耳边轻声问道：「你愿意让我背着吗，艾丽莎小姐？」
柳树人的脸又一次地红了。
「好，好……」柳树人只好这么说道，脸上的笑容显得有点尴尬。
他本来其实也没打算拒绝，因为他已经试过了，以他现在的状态，实在不太适合自己走动。
但是，他毕竟不是真正的小孩子，就这么让人背着，还是让这些年纪不大的少女背着，让他觉得有点难为情。
不过，他明白，眼下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。于是他马上就把这些乱糟糟的想法压了下去。
另一边，马格丽特已经调整好了状态。
于是她把所有人都召集了过来，说道：「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休息……但是，我知道大家都很累了，因此我们必须修整一小会。这里的水和食物不多，如果每一个人平均分配会不够用。我希望你们把它们集中起来，给我们这些方才做了大量运动的人用——希望你们不会觉得我们自私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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